[G4G] 纽约时报中文网 P2P行业祛魅

P2P行业祛魅

张真真为纽约时报中文网撰稿 2014年12月01日

中国的P2P行业基本还处于"无监管，无标准，门槛低"的混乱状态，正在为金融诈骗提供新的温床。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中国的P2P行业基本还处于"无监管，无标准，门槛低"的混乱状态，正在为金融诈骗提供新的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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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初，浙江省温州市公安局鹿城分局，十几位拿着一尺多高的卷宗资料的人正围着办事的民警登记报案。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十几页的报案资料，这些报案资料包括他们在网站上充值、打款的记录截图等。每个人都在焦急等待着让办案民警录入信息。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但都在浙江温州融益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融益）的投资平台"融益财富"网站有投资项目。其中一位损失金额达100多万的投资人来到报案现场后看了看，悄无声息地走掉了。鹿城区矮凳桥228号10幢907室——融益财富网的办公室，此时已经是人去楼空。依据融益财富官网资料，融益财富网还有近3000万的投资资金尚未还款。根据几位投资人近期采访中介绍，10月3日这家公司的老板法人代表姜湾浦失联，涉嫌携款跑路。

所谓"跑路"，通常是指一家企业的老板因为运营不善或涉及违法而选择突然失踪的行为。遭遇举报的融益，是融益财富网这个P2P网贷平台的经营者。根据其官网介绍，融益财富网于2013年10月开始运营，平台注册资本金为1200万元。在融益财富网平台，投资人可以通过投资网站上提供的项目得到20%的年化收益率。2014年10月8日，投资人发现投资活动无法正常进行，随后被该公司客服人员告知公司老板已经带着钱跑路。投资人并不知道融益财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确定公司老板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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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讽刺，这天本来是融益承诺要召开第一次投资人见面会的日子，我们理应该去公司的，现在却坐在派出所，见面会也改成了报案……"受害投资人之一、来自河北燕郊的机械工程师马弘回想起几周前自己所经历的、原以为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出现的戏剧性一幕，愤怒憋屈混杂着追悔，最终也只有长长的一声叹息。

P2P（peer to peer，可直译为"伙伴对伙伴"）融资模式，是指投资人和有资金需求的借款人通过网络平台完成交易。这种"向陌生人借钱"的网络借贷服务最先出现在2005年的英国，后来在美国繁荣发展，代表公司有Prosper 和 Lending Club等。2007年6月中国第一家P2P网络借贷平台拍拍贷成立，数年中整个行业的发展一直不瘟不火。直到2013年，当互联网金融、特别是网络理财的概念在广大的草根投资人群体迅速升温，P2P融资产业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爆发式增长。

以上海的拍拍贷为例，网贷平台主要作为一个将资金借出者和借入者撮合在一起的平台，双方在平台上自行交易。类似拍拍贷这样的网络平台只是从中收取一定的交易管理费用。此外，网络平台还要对借款人的借款资质进行一系列的考察，包括个人信用状况，财务状况等。

但是在中国这个传统金融业被严格管制的国家，P2P模式还属于新生事物，处在监管灰色地带。"经历了一个爆发式的增长之后，目前P2P行业的跑路问题也逐步突显出来，"北京大学金融法研究中心副主任彭冰表示。

上周五晚间，中国人民银行将一年期存款基准利率下调0.25个百分点至2.75%，并将一年期贷款基准利率下调0.4个百分点至5.6%。此举被外界解读为中国政府应对经济增速放缓的刺激性政策措施。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所银行研究室主任曾刚在采访中表示，"做金融业务，肯定和经济波动有关系。"关于P2P行业出现的跑路风潮，曾刚认为要从两个不同的维度来看，一方面可能是部分网贷平台自身的风控做得并不好，加之如果外部经济情况不好，就容易出现坏账。另一方面，不排除有部分的企业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经营困难，自建平台进行资金的自融，后无法周转导致跑路。

上海网贷行业门户网站网贷之家所整理的行业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10月31日，全国已经有1474家网贷运营平台，贷款余额达到744.14亿元。这一千多家P2P平台中，有问题平台数量达到了234家。而来自金融垂直搜索平台融360的统计显示，截至2014年7月底，P2P平台出现提现困难、倒闭或者跑路现象的公司份额已经约占整个市场的11.3%。

"我们这里说的'有问题'，指的是经投资人举报，平台已经出现诈骗、倒闭、和提现困难的情况。"网贷之家北京公司副总经理罗熙解释说。

2012年12月，上线仅四个月的优易网关停，涉及投资人60人，涉案金额2000万元。据新浪科技报道，这是最早出现跑路的P2P平台。而根据新京报的相关报道，优易网关停是因为管理团队缺乏经验，未能控制好风险。2013年10月出现了一波倒闭潮，据《新京报》的报道，2013年超过70家P2P平台倒闭或者跑路，涉资12亿元。《新京报》称，今年10月跑路潮再度来袭，共有38家平台"出事"，创历史新高。

中国银行业由于受到利差方面的严格监管，并囿于覆盖成本的要求，一直把国有或大型企业作为主要服务对象，小微企业以及个人的小额消费类贷款长期受到忽视。P2P网贷的出现恰好满足了这部分借款人的需求。而网贷平台相对较高的收益率对于不满意银行定额存款利息低额回报的投资人来说，具有一定吸引力。随着互联网概念的日益普及，P2P在技术上和便利程度上也优于立足区域、规模有限的小额贷款公司。以上条件共同构成了P2P在中国蓬勃发展的土壤。

目前，中国P2P平台投资门槛较低，大多数平台的投资项目都是100元起投。各个平台的业务情况也不完全相同，项目标中包括信用标、担保标、抵押标等。这些平台的分布呈现一定地域性特征。根据网贷之家的调查统计，平台主要分布在广东、浙江、山东、江苏、北京和上海。其中，广东和浙江两省的网贷平台数量占比达39%以上。

相对于传统金融业，互联网金融尚处于监管细则不明的状态。2013年8月，时任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刘士余在2013中国互联网大会上对互联网金融提出肯定，但同时从防范风险的角度，提出"两条底线不能碰"——一是非法吸收公共存款，二是非法集资。时至今日，P2P行业基本还处于"无监管，无标准，门槛低"的混乱状态，不仅注册公司容易，甚至出现了许诺投资人以高额回报诱其上钩并卷款而逃等种种乱象，正在为金融诈骗提供新的温床。

彭冰指出，考虑到社会的合理需求，P2P可以在不触犯犯罪底线和控制风险的前提下，通过适度监管，允许其在一定范围内自由发展。"它是一种正规的金融活动的有益补充，"他进一步补充解释说。

今年1月，国务院下达《关于加强影子银行业务若干问题的通知》（简称"107"号文），提出，"第三方理财和非金融机构资产证券化、网络金融活动等，由人民银行会同有关部门共同研究制定办法。"文件首次将P2P等新型互联网金融业务归入影子银行之列。

同时，此外，央行征信中心也在长时间的密集调研后，对P2P平台数据能否接入、如何接入央行征信系统，如何把控数据质量等关键问题，已有筹划。

近日，据《财经国家周刊》报道，负责调研并制定P2P监管细则的银监会，透露了七大监管原则。除严禁涉足资金池、仅为信息中介，银监会此次还对第三方托管、注册资本金门槛、人员素质背景、信息披露原则等做了详尽规定，严厉程度超出市场预期。

据一位接近监管层的人士向纽约时报中文网透露，具体的监管政策可能在未来两个月之内落地。对于P2P的首份监管政策将会落实公司注册资本金一次性实缴、限制行业模式界定等多项标准。

高收益之惑

47岁的马弘，年收入还不到20万。用来投资的40多万元，是他多年的工资积蓄。退休后，他在一家私营企业找了第二份工作，他第一次接触网上理财，是从2013年6月支付宝推出的货币基金理财产品——余额宝开始。但是从去年10月开始，马弘放弃了年化收益率也只有6-7%的货币基金，开始玩起收益更高的P2P投资。在过去的一年中，他先后投资了七八个P2P公司，投资总额40多万元。融益财富网是他的"重仓区"。截止到平台老板失联的当天，马弘在融益财富尚有22万元投资没有提现。

除了融益财富，马弘投资的另一家P2P平台银坊金融网也于10月27日发生了老板失联的状况。根据一位不愿具名的投资人介绍，10月27日上午，银坊金融的投资QQ群无法正常发标，客服也联系不上。最后一位运营总监出来表示老板已经跑路了，请大家抓紧报案。银坊金融网隶属于浙江银坊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第三方平台网贷天眼数据显示，该平台于2013年10月11日上线，公司注册资本金为5000万，项目类型主要是中小企业贷款。目前该公司网站已经处于无法打开的状态。

"10点钟多一点时，有当地投资人跑到银坊金融的公司，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一名公司客服人员与我们投资人擦肩而过。"不愿具名的北京银坊投资人宋先生这样回忆10月27日的场景。宋先生今年7月份开始投资银坊金融，一共投资了十几个项目，总计金额在30万元左右。在10月27日银坊金融出问题前，他已经提现了不到两万元，尚有28万多在平台账户里。

银坊金融出现问题后，宋先生向杭州市江干区公安分局四季青派出所报案。随后，他在银坊金融的公司注册地，浙江温州市政府的官方网站留言要求政府关注此事，得到的回复是该公司虽在温州注册，但在杭州办公，宋先生应该寻求杭州方面的帮助。

纽约时报中文网试图联系浙江省杭州市江干区经侦大队负责该案件的王警官，电话无人接听。

高收益，是像马弘这样的投资人放弃货币型基金而改选择P2P网贷的初衷。目前国内网络借贷行业的收益水平分化严重。行业品牌知名度排名靠前列的公司给予的投资收益率相对较低，愈是中小型借贷平台，提供的投资收益越高。

网贷之家对100多家网贷平台的详细信息和相关评级排名。罗熙表示，该排名是从平台借款标的综合年化利率、借款人平均借款金金额等九个维度，对每个平台综合水平进行打分后所呈现的结果。但他同时表示，用于进行评级的数据也是这些网贷平台在网站上公开呈现的信息，他们无法对这个信息的真实性负责。也就是说，这一排名并不能直接等同于P2P行业的信用评级。

在网贷之家做出综合评级的100家网贷平台中，并没有融益财富或者银坊金融的名字。

由网贷之家提供调查数据显示，目前整个P2P网贷行业的综合利率水平为16.46%。根据网贷之家提供的一份行业综合排名，纽约时报中文网进一步调查发现，在这份榜单排名前五位的网贷机构，其年化收益率均未超过15%。而许多排名靠后的借贷平台，公开的年化投资收益率都超过20%。此外，这些宣扬高收益的平台，以鼓励参与为由，在投资人获得正常的借贷利息之外，还拿出了诱人的"现金奖励"政策。这些不会出现在借贷合同上的隐形投资收益，恰恰成为了吸引很多草根投资人选择P2P平台的一个重要参考。以银坊金融为例，据宋先生介绍，2014年8月，投资了银坊财富的投资人当月最高可以拿到8888元的现金奖励。

相比较之下，中国人民银行数据显示，2012年金融机构一年期人民币整存整取存款利率为3.0%，远远低于P2P行业的水平。

2013年秋天，马弘以媒体报道为线索，最先选择在一家名叫积木盒子的P2P平台上投资项目，其年化收益率为7%-12.5%。积木盒子是一家设立于北京的P2P平台。今年10月获得3719万美元的B轮融资，投资方包括小米。在网贷之家对全国网贷机构综合评级中排名第五。在积木盒子，马弘投了20万，获得了大约8000元的收益。

2014年5月22日，马弘就舍弃积木盒子，开始转投收益率更高的平台。融益财富发布的标的，承诺的年化收益率均为20%，此外，他还可以按投资时限不同，获得由平台发放的不同额度的"奖励"。马弘算了一笔帐，利息加上奖励，他在融益财富的一年的投资回报可以达到40%。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审理借贷案件的若干意见》，民间借贷利率可以适当高于银行的利率，但最高不得超过银行同类贷款利率的四倍。融益财富官网声称，对于投资人，可以做到100%本息保障，并且收益稳定。

整个投资过程非常简单，个人在融益财富的官网上实名注册一个账号并绑定一张银行卡即可。绑定银行卡之后，就可以将钱转入个人在融益财富的账户。每投资完成一笔交易，系统就会自动向投资人发送一封借款协议。

根据投资人彭小强提供给纽约时报中文网的借款协议书，该文件上关于借款人一栏只有字母代码，并无其他详细信息。该借款协议书还注明，"出借人和借款人均同意，如借款人逾期当天仍未清偿借款本息，则出借人将本协议项下的债权转让给本网站；本网站将依法自行承担清收费用，向借款人追收借款本金、利息、逾期罚息等，坏账风险由本网站承担。"在这份借款协议书中，并未找到像融益财富网站首页声称的"100%本息保障"的字眼。

马弘差不多每天都会登陆P2P网贷平台的个人帐户，一度他果真看到有"奖励"入账，这让他吃了定心丸，从此干脆只选择那些有奖励的P2P平台，有了收益也不急于提现，反而继续往帐户里不断的充值。所谓"充值"，其实就是从投资人自己的银行帐户向这家P2P平台的公司帐户做直接的资金转帐。

在行业内排名较靠前的网贷平台看来，融益财富提供的这些额外奖励措施不合常规。"我们也会有零零散散的奖励活动，就像商场促销，但是平台给予投资人的奖励收入高于投资项目的固定年化利率——这个我们可没有，因为我们不会本末倒置。"积木盒子联合创始人魏伟说。

"真正的P2P平台经营起来没有那么容易，"魏伟说。

北京91金融超市创始人许泽玮表示，投资人收益越高，意味着借款人的成本就越高，投资的项目风险就越大。"中国传统行业的毛利率能到20%以上吗？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优质的项目愿意付出这么高的利率？"

P2P行业鱼目混珠

一时间P2P公司如雨后春笋，创办并经营一家P2P公司的难度到底有多大？

北京安理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新锐介绍说，现在创办人只要在工商总局注册成立一个公司就可以开始搭建自己的网站，并无特殊的金融资质要求。"到目前为止，法律层面来讲，现在要开办一家网络借贷公司与开办一家普通网络平台并无差别，"王新锐表示。

此外，很多投资人把公司注册资本金看作是衡量网络借贷公司实力的一个因素。但实际上按现行法律规定，在成立公司时，注册资本金实际上并不需要实缴。例如，一笔5000万的注册资本金，可以分多次缴付完成。

"注册资本金可以写100万，也可以写1000万。"王新锐说。P2P公司人人贷员工王端端在社交平台知乎上撰文指出，"注册资本不完全等于有多少钱能拿来赔给你，所以别觉得注册资本高就一定是安全的平台。"

目前P2P平台不仅注册成立公司门槛低，开办一个网站所需的技术要求，也可以借助"外力"来达到。随着网贷市场的火热，国内已经出现了数家专门提供P2P网站外包设计服务的公司。

一家位于北京中关村名叫"绿麻雀"的网贷系统开发网站的业务人员，在接受访问时说，客户只要向该网站提交身份证扫描件、企业营业执照、一个公司座机、一个法人联系电话，就可以在30个工作日内拥有自己的P2P网贷平台。一个具备基本功能的P2P网站的建站项目，收费标准是6.8万元。

网贷之家联合创始人朱明春证实说，目前行业内排名前列的公司均采用自己的技术团队搭建网站平台，并没有购买外包服务。事实上，网贷之家除了运营着一个产业第三方信息发布和数据研究平台，同时也在为P2P企业提供上述建站技术服务。

罗熙表示，在承接建站业务时，他们会要求客户提供企业法人和股东的征信报告等资料。客户提交的这些资料，会先被转送至隶属于网贷之家研究院的风控部门进行风控审核，审核通过后才会承接业务。通过这种技术外包方式搭建一个平台一般至少要30至45天的时间，由客户提供建站所需要基本资料，并对网站设计提出具体要求，为此双方会有很多轮沟通，直至完成后期运营测试。

不过，罗熙说，网贷之家也接触过不少"奇怪"的客户。

"有客户打电话过来说，希望能非常迅速搭建一个平台，但对网站做成什么样没有任何要求，甚至问我们可不可以直接抄袭一下现有的平台，只改个名字就好。"罗熙表示，对于这种项目，网贷之家往往是不敢承接的。

"购买了外包服务的，并不一定都是诈骗平台，但是这确实为一些犯罪分子提供了方便。"朱明春表示，目前提供网站外包服务的这个行业，会进行风控审核的机构只有自己一家。

进入行业的硬性条件之低让一些有"信用案底"的人也涌进了这个行业。10月27日跑路的银坊金融网负责人蔡锦聪，在2013年就曾因与他人发生民间借贷纠纷而被告上法庭。中国裁判文书网一份名为《(2013)温龙开商初字第355号》的裁判文书显示，浙江温州市龙湾区人民法院一封民事判决书认定蔡锦聪2013年向原告借款200万逾期不还的事实属实，并要求被告在判决书生效10日内偿还被告。此外，蔡锦聪还与瑞安市百脑汇数码广场有限公司发生过民间借贷纠纷。

P2P面临洗牌

在行业排名靠后的网贷公司不断爆出跑路风波的同时，行业前列的领头公司却势头正旺，不断受到资本市场的热捧。根据中国资本证券网的消息，今年以来，获得融资的P2P平台数量已经超过30家，有的融资额到了千万美元和上亿元人民币。

从投资人收益是否能够得到保护的角度，目前国内P2P网络借贷可以分为三种：无垫付模式、担保模式和风险保证金模式。无垫付模式是指P2P平台作为纯交易中介，不承诺保障投资人的本金和利息，代表平台是拍拍贷和点融网。相比之下，选择担保模式和风险准备金模式的P2P平台都承担了借款人违约的风险。这意味着平台需要自己或者透过第三方担保公司来对借款人进行风险判断。除了拍拍贷和点融网，绝大多数P2P平台都是采用的担保模式或者风险保证金模式。马弘投资的融益财富网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属于上述哪种借贷模式，在该网站"商业模式"一栏的介绍中，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官网上仅是说明自己旗下有一个融益车行。

目前行业内排名前列的公司，对外格外强调风险审核的严格程度。据魏伟介绍，以积木盒子为例，该投资平台上的项目来自两方面：一种是积木盒子的合作方推荐的项目，且推荐方必须对项目提供担保；另一部分则是由线下团队自行发掘。这部分项目会由风控团队进行打分审核。目前积木盒子的平台上借款成功的项目有2000个左右，平均每个项目金额在几万元。投资收益率则是根据市场，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形成的，总体投资收益率不会超过12%——相当于银行同类贷款利率的四倍。

有的平台称自己对风险的控制程度并不亚于传统银行。"我们的风控团队全部来自传统银行，"91旺财的许泽玮说。在该贷款平台上，借款人首先要符合四个条件，借款人必须有能够从银行借到钱的资质；借款人必须提供抵押；单笔金额在1000万左右。借款期限不能过长，以三个月为主。据介绍，91旺财的客户群要求必须要有能够从传统银行借到款的资质，但因急需资金周转无法及时从银行获得。

但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所学者曾刚表示，对P2P平台而言，风控要求甚至应该高于传统银行业，"既然你做的业务都是来自于银行业不要的客户，意味着你的客户风险比传统银行要高，所以风险把控能力应该比银行更强才对。"

风险控制面临高标准，但这只是运行好P2P平台的挑战之一。王新锐律师介绍说，真正要承办一家P2P公司成本开销非常大，除了对风控的投资，目前互联网金融公司主要的成本支出有两方面，互联网流量获取和人员开支。罗熙告诉纽约时报中文网，网贷之家主页面顶端的广告价位10月20日之后已经升至16万一个月。三四个月前，这个数字只有9万。"网贷之家这个只是反映了很小一部分。互联网流量来源非常复杂，流量支出是最烧钱的，但这也是核心，"王新锐表示。

人员支出也是大头。王新锐说，一般创业型互联网公司人数可能只有30到40人的规模。但是互联网金融公司不同，它对技术和风控人才都有很高的需求和标准。公司人数一般在100人以上，而且薪资也会比较高。

目前，多数P2P平台的收益主要依靠向借款人收取管理费。许泽玮说，"1000万的借款，我们可能抽取20万左右的管理费，也就两到三个点吧。"对此，王新锐表示，目前P2P平台的管理费收益跟各种支出费用相比，并不乐观。一位不愿具名的P2P业内人士对纽约时报中文网表示，"目前行业内公认的排名比较靠前的20家P2P平台，真正实现盈利的非常少。"

目前，国内P2P出现问题的平台主要分为两种类型。除了有诈骗嫌疑的平台，另一类则是因为对项目风控不力，出现问题连累平台。据《南方都市报》报道，2014年11月，深圳P2P平台贷帮网出现了一笔高达千万的坏账。这笔坏账与贷帮网的合作方前海融资租赁(天津)有限公司有关。前海租赁是一家融资担保公司，双方自2013年下半年开始合作。据贷帮网CEO尹飞向纽约时报中文网介绍，今年5月在和前海融资租赁有限公司沟通的过程，对方承认之前提供给贷帮的资料造假。"我们风控审核能力不足，这个管理漏洞责任我们是承认的。"尹飞称，跟前海融资租赁的具体合作模式他并不清楚，公司经手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目前已经离职。此前，尹飞公开表示，公司不会跑路也不会选择刚性兑付，将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积木盒子联合创始人魏伟认为，依据他的行业经验，因为被逾期资金拖垮而选择跑路的P2P平台非常少，跑路的更多的还是涉嫌诈骗。但是在他看来，不能仅仅因为出现了部分公司跑路的情况就妖魔化整个网贷行业，尽管他承认，目前的监管状态确实为一些不法分子提供了牟利机会。而且，不断爆出的跑路消息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投资人对整个行业的看法。魏伟说，"监管机构应该设定一个行业门槛"。

随着监管细则的出台，P2P行业面临一次大的洗牌，泥沙俱下的局面有望得到改观。但是像马弘这样只注重高收益而忽略了投资风险的投资者并不在少数。对此，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常务副院长廖理曾公开表示，按照常理，高收益对应的是高风险。投资者选择理财产品而不去炒股，恰恰认为这其中没有风险，需要对全民开展普及金融风险的教育。

跑路人的不明身份

根据融益财富官网提供的信息，2013年8月注册成功的融益财富网，其法人代表姜湾浦，身份证信息显示其出生于1988年。那些尚有资金在融益财富而无法提现踩雷的投资人，其实并不十分清楚他个人的成长背景和职业履历。根据网络上盛传的一份姜湾浦的电话联系方式，纽约时报中文网试图联系这位融益的法人代表，但是一直接不通。

投资人马弘介绍说，直到姜湾浦失联之后，投资人才开始仔细分析起公司的控制人。

融益财富在官网称，在P2P平台之外，公司在温州当地还有一个占地200余平方米的二手车车行。据投资人向纽约时报中文网透露，融益发布的所有P2P项目，事实上，都是以这个二手车行的客户所拥有的车辆进行抵押。这个车行的存在，也正是让马弘放心投资融益财富的重要原因。在采访中，纽约时报中文网发现，很多投资人跟马弘有相同的想法。

来自四川的投资人彭小强则是专门冲着融益财富的车行而来。"我是专门找这种有车抵押的，楼市不好，房地产抵押的我都不投的。"彭小强今年5月份开始投资融益财富，平台负责人失联时，他尚有本息共计29万元的待收款。

此外，一份由网友上传的调查报告，也在马弘下注融益的过程中发挥了极关键的作用。

这篇至今仍然能从网贷之家上搜索到的投资人调查报告，名为《济南投资人温州融益财富考察有感》。该报告是在2014年3月4日被一名叫"宏源电子"的网友发布。这位网友的真实身份无法得到证实。

报告声称作为公司法人的姜湾浦带报告作者参观了公司，随后报告作者赞扬姜是"很有想法的富二代，非常善于学习"。最终，除了做实物担保，这份充斥着溢美之词的报告，坚定了马弘投资融益的信心。

然而融益车行的真实性其实疑点颇多。所谓的融益车行，其办公地点，承租于温州市"车立方二手车市场"。该市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称，融益车行是2014年4月到5月之间才承租了这家店面，占地面积不到100平米。根据融益在其官网中的介绍，公司网络借贷业务开始于2013年10月。无论时间还是实际营业面积，均与融益官网的自述信息相矛盾。"里面的确也摆过一些车。不过，这车行上下班时间也比较奇怪，别人上班的时候他们下班。"上述工作人员称，在投资人报案之前，他就曾对融益车行的业务经营表示过怀疑。

那时候的马弘，尽管觉着自己是倍加小心地来做投资，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不仅网贷平台自身提供的信息真假难辨，第三方P2P信息平台上的信息也是鱼龙混杂。

网贷之家北京副总经理罗熙解释称，类似上述的网友考察报告，"只要是注册用户都可以自行上传"，其内容的真实性并不经过网贷之家的审核，而需要投资人自行辨别。

马弘介绍说，投资人在网站上实名注册成功后，下一步就是加入融益财富的官方投资QQ群。在姜湾浦嫌疑跑路之前，融益财富一共积累了三个官方组建的投资人QQ群，总人数接近1500人。周一到周五，客服人员每天早上都会在群里发布标的信息。

"有时候，好标都要抢，抢不着的，还会有人在群里抱怨。"在马弘的回忆中，昔日的投资场面是何等火爆，没有人意识到他们面临的是公司法人失踪的结局。

第一次试探性投资融益财富之后紧接着不到一个月，在6月4日，他继续注入2万元现金。7月28日，他将投资额度提升到10万。

"其实我也考虑过风险，但我算错了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平台跑路风险最高的日子应该是春节，那会儿连警察也放假了，就算报案都无法及时处理。所以我一直想着，必须2015年春节前结束投资全部提现。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在十一国庆长假！"马弘说。

9月20日，融益财富发布了一则消息，称10月8日将会举行第一次投资人见面会。马弘很高兴，认为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公司短期内应该不会跑路了。

10月8日，十一长假后第一天上班，马弘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查看投资信息，纳闷于公司没有继续发标，于是他登录官方QQ群，看到了更为惊人的消息——"客服给我发了一个消息说老板跑路了，官方QQ群从此解散。听到这个消息，我半截人都凉了。"马弘说。

马弘现在每个月还有3000元的房贷要还。

"当初，要是我用这些投资P2P的钱来还房贷该有多好。"他说。

深陷于跑路平台的投资人，普遍存有一份投机心理。来自北京的投资人宋先生表示，包括自己在内，很多投资人其实已经能够察觉出平台可能有庞氏骗局的风险，但大家仍心存侥幸，"总觉得只要能及时抽身就行，自己不会是最后一个接棒的人"。

目前，马弘和其他自称投资受害人一直在等来自警方的消息。虽然已经立案，但是马弘告诉纽约时报中文网，案件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纽约时报中文网拨打浙江省温州市公安局鹿城分局的电话进行咨询，该分局一位姓陈的工作人员称"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的侦查办理当中，没有取得实质进展。具体情况不方便对外透露。"

来自河北省唐山市的投资人刘先生在融益财富投资了12万元，提现6万，尚有6万没有提出来。因为在融益财富投资失利，女朋友已经跟他分手。"现在她已经跟别人结婚了，"刘先生无奈地透露。刘先生在当地是一位电子工程师，年收入6万元左右。在采访中，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我两天没睡觉了，过几天我自杀了你可以报道。"刘先生无奈地说。

张真真是纽约时报中文网实习生，汕头大学新闻学院在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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