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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精神病时代、愚蠢大发作时代的圣徒：林 昭，现在只剩下一片供人祭奠的荒坟
图片来源：http://www.txyfriends.net/1381/1784/2722.html
"免于愚昧无知的自由"？！
萧瀚
1943年，美国总统罗斯福提出了人人均应当享有基本的"言论自由、宗教信仰自由、免于匮乏的自由和免于恐惧的自由"。
这就是后世著名的"四大自由"论，与此同时，20世纪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平民教育之父晏阳初先生，在此基础上补充了一条更为重要的第五自由——"免于愚昧无知的自由"，他说：
"我们不只能拥有'四大自由'，还有第五自由：比较其他四项都显得伟大。没有它，我们能有'四大自由'？这就是免于愚昧无知的自由(Freedom From Ignorance)。"(见吴相湘著《晏阳初传》，343页，岳麓2001年版)
虽然晏阳初创办平民教育是受了中国文盲占世界之最的刺激，但倘若把晏先生的平民教育仅仅理解为教人识字，那便是大误特误了。且看赛珍珠采访晏先生而写的《告语人民》中的一句话："我认为有时候不受教育要比受错误的教育好些。"这话非常深刻。晏先生十分清楚教育所具有的两面性，好的教育能够使人变得聪明，甚至智慧，而坏的教育则使人变蠢，甚至邪恶。锺書君则在《围城》将现代世界因为文字的普及而发生的愚民教育说得更为透彻：
"从前愚民政策是不许人民受教育，现代愚民政策是只允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
钱先生这一说法，与晏先生的说法相得益彰，其背后都指向同一个东西：文盲由于知道自己无知，所以对知识有一种敬畏，他们往往并不会择恶固执，而知识却会导致两个可能的结果：择善固执与择恶固执。晏先生在其平民教育大纲里，特别强调公民教育的原因，便在于此，这种远见在当时的中国极为罕见。
1949年以后，中国的教育便不幸处于锺書君所谓"只允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的悲惨处境，于是，在这将近60年的时间里，中国经历了种种匪夷所思的闹剧、惨剧和悲剧，它们与这60年的愚民教育是分不开的。
德国二战时期因谋刺希特勒而被杀害的神学家，基督教"上帝已死"派的代表人物朋霍费尔，写过一本脍炙人口的书《狱中书简》，其中谈及愚昧问题时，有许多发人深思的论述，兹摘录数则于此：
"对于善来说，愚蠢是比恶意更加危险的敌人。"
"要反对愚蠢，抵抗和力量都无济于事，愚蠢根本不服从理性。"
"十分肯定的是，愚蠢是一种道德上的缺陷，而不是一种理智上的缺陷。"
"我们得到的印象是：愚蠢是养成的，而不是天生的；愚蠢是在这样一些环境中养成的，在这种环境下，人们把自己弄成蠢人，或者允许别人把自己弄成蠢人。"
"任何暴力革命，不论是政治革命还是宗教革命，都似乎在大量的人当中造成了愚蠢的大发作。"
"同蠢人交谈时，你碰到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一连串标语口号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这些东西有力量控制他。他已被他人作祟，他的眼已遭蒙蔽，他的人性已被利用、被糟蹋。"
"一旦蠢人交出了自己的意志，变成了纯粹的工具，就再也没有什么罪恶的极限是蠢人不会到达的了，但他仍然始终不可能了解那是罪恶。"
"长期起重大重要的是：我们的统治者是希望从人们的愚蠢之中，而不是从人们的独立判断和敏锐思想之中，获得更多的东西。"
……
这59年来，中国历次政治运动、社会运动除了那些大魔头的推动之外，哪一场不是靠着愚众的"愚蠢大发作"完成的？这种"波澜壮阔"的罪恶，哪一次不是在一大堆宏大概念之下，以破坏亲情、愛情、友情的方式达到目的的？这一切不都是靠"只允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才得心应手的吗？然而，这种"只允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的现状又有多大改变？在没有言论自由的环境下，绝大部分人都默认了"允许别人把自己弄成蠢人"。因为信息的垄断，导致了事实的残缺不全；因为没有言论自由，弱势者永远没有说话的基本权利。那些没有独立思维能力的人，那些用直肠思考的人，那些脑子进水或者长了一颗水中脑的人——教育要的不就是这结果吗？就是基于残缺的信息、似是而非的信息、强势者愿意人们相信的信息，对替罪羊羔们进行迫害的。作恶者的一次次暴行，借着一大堆光艳照人的美丽概念：国家利益、民族利益、共产主义、人民、统一……，是啊，用这些伟大标签武装起来的愚蠢确实是不可战胜的，人就像喝了迷魂汤、得了夜游症、吃了春药一般，"就再也没有什么罪恶的极限是蠢人不会到达的了"。
晏阳初先生汲汲于改变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这在他20世纪20年代刚开始投身平民教育的时候就非常明确，然而，随着民国的结束，他的这一理想在中国破灭了——虽然他将平民教育的种子散播到了全世界，而我们的人民依然处于"允许别人把自己弄成蠢人"的境地。这样的国家，即使再富裕，又能被哪个国家瞧得起？
多年前，一位法 国人到中国旅游，在北京的一个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对与他同行的中国友人叹了口气说道："中国是不可战胜的，因为愚昧是不可战胜的。"这样的故事，我没法不难受，可是我们拿什么驳斥这种蔑视呢？许多年来，我对出国几乎一点兴趣都没有，除了不愛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不愿意受到可能的歧视。我无法为这个蔑视人权、尽全力把人民"弄成蠢人"的国家自豪，而我对这一切并非就是无辜的——沉默就是助纣为虐。
诺贝尔和平奖有个巨大失误，就是没有给晏阳初先生颁奖。晏阳初先生对世界人民摆脱愚昧以及对世界和平的贡献，绝不亚于特丽莎修女，也绝不亚于任何一个其他的和平奖获得者。诺奖对晏阳初先生的忽视乃至歧视，一定程度上也就是对中国愚 民教育问题的忽视。这位中国20世纪最伟大的教育家，这位不从政的伟大政治战略家，现在还有多少中国人知道他？
逝者长已矣，而我们还要活着，我们还要继续在愚昧的汪洋中努力做个正常人。也许每个人都不愿意遭到来自愚昧的毁灭，然而，在每一次愚蠢大发作的时候，正常人却显得如此人单势薄，就是惨剧过后，那些作恶的蠢人依然会说"我不了解真相，那是时代的错，关我什么事？"
晚灯窗外的公路上，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的噪声，夜虽然黑，却还有噪声之外的宁静，可以让我写下这些文字。只是晚风春漾下的思绪，无法遏制我并不悲观却很现实的念头：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愚蠢大发作"到底还要轮回多久？
2008年4月24日於追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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