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城:透视中国:稳定与动荡・ 魏城 发表在: 国际关系
真没想到,60元人民币一杯啤酒的酒吧,生意还是那么火,就是换成英镑,这家离我在上海住的酒店不远的酒吧出售的啤酒,也比英国类似场所的啤酒贵,
但我们背后怎么还是有这些不耐烦地颠着皮鞋尖的男女等着我们"挪窝儿"呢?
上海"小资"经常在入夜时分光顾酒吧
据请我的几位上海朋友的说法,这是所谓的上海"小资"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也是"华洋杂处"的场所。酒吧间入口处,有小姐对每一位光顾者绽开同样灿烂
的笑容;卫生间水池旁,有侍者给每一位如厕者递上热气腾腾的毛巾;酒吧老板不知从哪里请来的菲律宾歌女,投入地唱着英美流行乐排行榜上刚刚淘汰下来的歌
曲;舞池中打扮入时的男男女女,或作疯狂状或作优雅状地扭动着屁股;离我不远坐着的一位头发花白、手指上套着硕大金戒指的老外,也投入地摸着一个眉毛描
得不甚自然的上海小姐裸露的胳膊……
在这种场所喝酒,常常有一种时光错位的感觉,有时觉着眼前晃动着的酒杯、人影,并不属于二十一世纪中�共��治下的新上海,而颇像二十世纪三十年代
的小说家们描写的旧上海的某些场面。
不过,我的一位上海朋友告诉我,如今的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不同的是,现在在这里饮酒的顾客,除了洋人老板、华人买办和发了财的知识分子之
外,也有政府官员。
但另一位上海朋友却警告我,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上海,至少不是全部的上海,更不用说全部的中�了。
月薪不抵十杯啤酒
回到酒店,宿酒未消,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才醒。起身前去酒店的游泳池锻炼,又碰到那位管理游泳池的言语不多的中年人。
前些天来这里时,他常常友好地与我打打招呼,然后就默不作声地忙着他份内的事儿了:用水管子冲洗池边那一尘不染的地板、用铁刮子刮擦四壁那毫无瑕疵
的瓷砖,有时,我觉着,他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幽灵,在这个并不需要他的游泳池中无聊地游荡……
但今天,他却突然主动上来与我搭讪。交谈中,我才知道,他并不是这个外商独资酒店的正式员工,而是一家不景气的国营企业的下岗工人,因下岗生活补助
太微薄,便来到这家酒店干临时工。
我安慰他说:"不管临时还是正式,你都是外资公司的雇员,收入一定不算低吧?"
不料,这句安慰话就像是一把歪打正着的钥匙,打开了他那盛满了牢骚、怨气的"话匣子":"说起来,你都不敢相信,我每月只拿五百块钱,就算是酒店的
正式员工,如前台服务员,也不过八、九百块钱。这点儿钱在今天能干什么!嗨,如今这个年代,不管是国营企业的厂长、经理,还是来中�淘金的外国老板,心
都黑着呢!"
我脑海中又浮现出离这里不远的那家酒吧中晃动的酒杯和人影。的确,他一个月的薪水大概只能喝八、九杯啤酒。
知识分子不再激进
这次我去中�采访、探亲一个来月,接触了不少底层的工人、下岗职工、进城打工的农民,许多人都流露过愤懑情绪、显示过激进心态。
激进?这个词是什么时候与这些常常吃饱了饭就心满意足的中�底层民众联系起来的呢?又是什么时候与鸦片战争以来常常不满现状的知识分子阶层"脱
钩"的呢?
这一个多月,我也同时在中�接触了许多知识圈中的熟人,我们最常探讨的一个问题就是:十三年来,中�究竟是更稳定了,还是更不稳定了?而不同的社会
群体与这种稳定、动荡的对应关系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尽管有一些分歧,但我们多数人都认为,今天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相比,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那时对现状不满的主要是知识分子,现在对现状不满的主要是
底层民众,知识分子作为一个阶层来说,在今天却总体上日趋稳健、保守。
原因很简单:十三年来的经济改革和发展,如果不能说知识分子阶层是最大的受益者的话,至少可以说他们是得益群体之一;相反,如果不能说底层民众完全
没有得益于十三年的经济发展的话,至少可以说他们是经济改革的主要利益受损者。
"改革别改出革命来!"
至于这种利益受损与获益、心态激进与保守的大易位对社会稳定的影响如何,就不那么简单了。
最近,中�大陆著名的"奏折派"学者、中�科学院国情研究中心主任胡鞍钢出语惊人,警告十六大后上台的中共新领导班子:"改革千万别改出革命
来!"
胡鞍钢指出,失业和农村问题是中�最突出的社会挑战。他说,中�大陆的城市失业和下岗人数超过1150万,这还不包括农村的剩余劳动力,真实的失业
率比官方公布的4% 还高,六年来,农产品价格下降了22. 6% ,农民因此损失了3000亿至4000亿元人民币。
上海高楼大厦林立,但仍有这些简陋房屋
他还说,改革导致的贫富悬殊现象已经日益突出,"社会愈来愈不公平已经是个现实。"
但同在中科院国情研究中心工作的学者康晓光,对底层民众的不满是否会危及中�社会的稳定,却持有更为复杂的看法。
在采访中共十六大期间,我也采访过这位曾在海外引起过争议的学者。他认为,虽然包括大学生在内的知识分子阶层与底层民众相比,人数少得多,但不要小
瞧他们的能量,他们的激进或保守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一个社会的稳定或动荡。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相对今天来说更为动荡,就是因为那时的知识分子对现实
不满。而今天对现实不满的工农大众虽然人数众多,但他们的认知能力、鼓动能力、联络能力和行动能力都相对低下,他们只能制造局部、孤立的反抗事件,就像
星星之火,很容易被扑灭。
火起醉歌梦舞时?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当权者对底层民众的不满就可以置之不理、高枕无忧了呢?
曾经被人们视为"新左派"的学者、新加坡国立大学客座研究员崔之元最近在香港《明报月刊》发表了一篇短短的文章,题目颇怪:"小资产��普遍
化"。
崔之元引述了中�一项社会阶层研究的结论:中�目前还是少数暴富者高踞社会顶端、人数浩瀚的工农大众挤满社会底座、中产��(也就是崔之元说的"小
资产��")仍然势单力薄的"金字塔型"的社会,这样的结构最不利于社会稳定。
崔之元认为,中�要真正实现社会稳定,就要让"小资"阶层扩大化、普遍化。
康晓光也承认,如果心怀不满的底层民众人数越来越多,中�就会像一个布满了干柴的院落,由于中�没有民主制约机制,也缺乏新闻舆论监督,种种社会矛
盾无法及时消解,最终可能因为恶化而擦火引燃满院的干柴。星星之火也许容易扑灭,但处处燃起的干柴烈火就不那么容易扑灭了。
康晓光说,经济严重衰退、金融崩溃、银行挤兑、对外战争失败等重大危机可能就是各种社会矛盾同时爆炸、引燃满院干柴的时候。
不知缘何,那天晚上请我喝酒的一位"小资"朋友似乎也有一种"起火"的不祥预感。
在一波一波涌来的新顾客的不耐烦的"等待"下,在菲律宾歌女声嘶力竭的歌声中,他在我耳旁放大音量说:"我们还是走吧。人越来越多了,你看国内外的
报道,酒吧起火事件往往发生在人群拥挤、醉歌梦舞之时。"
作者: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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