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日星期三

[G4G] 高尔泰:老 实 人

吃亏,在党国。吃亏是福?遭罪是幸福?
被人欺不是福,自欺欺人,都不是幸福!

 
 

Sent to you by 参考消息 via Google Reader:

 
 

via 遇罗克与遇罗锦 by 遇罗克与遇罗锦简介 on 9/1/10

高尔泰



 

  一

第一次�到他,是一九七八年,在�大哲�系。

  那�浩劫方�,�重建校系,校�辛安亭先生和哲�系主任��本先生,果�地��村、��、�校等地,引�了��以言�罪被�期�改的�人,�任教�和研究的骨�。其中有他,也有我。

  在教��伍中,�些人的外貌,都有�共同的特�:像�民。皮�粗糙,手上有老�,�上有洗不掉的�霜。尤其他,��花白,��深刻,男低音深沉,不但更像�民,也�得比��年�──四十五�──要老�多。��不高,�型�厚,加上多髭的大方�,短短的公牛脖子,�墩子一般扎�厚重。

  他教中�哲�史,如�家珍。有人�他�,他不像是荒�了那�多年。他�你�了,我�在是���起,�炒��。我花在��上的��,比�人多�倍,你知不知道!有人�他�,他��大�,不像是被改造了那�多年。他�不是大�,是笨,不�拐�。出了大��,硬是�不乖,�治。

  他信儒�,我不。我�他�,儒家是被封建�治者捧起�的。他��是五四以�的老生常�,要不得。秦�的法家,�初的�、老,南北朝的佛教,都曾是皇帝的最�。"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台�雨中",古一世之盛,而今安在?�然儒�也有缺�,它�有找到���到外王的道路。但它所成就的�理道德��和理想人格��,�一直是��我�民族精神的��。五四以�,�根��被割�了。那�安�自尊,悲天�人,以天下�己任,可�不可辱的人都完了,所以社��有脊�,�有凝聚力,不能制�政府,�能�任宰割。生��碳,根源在����的�裂。����,�不�它的重建。

  我�你�授知�,��生自己判�不好�?他���中�哲�史,不光是�知�,也是�做人。��如��所�,有士大夫之�,也有博士之�。一�中哲史,既可治成前者,也可治成後者,全看你怎�治。治成前者,是能�修身�家治�平天下的通才,治成後者就是所��家,��以外�知,�能��章句。他�人�,���有��人格志�,有��理想主�。否��禽�何�。是所以�省心性,�成就外王的前提。

  我�他一味外王,�要不要民主。他��然要。王道一�,自古多�,其要�非一�"仁"字。清代的阮元,�"仁"�"二人",可�民主相通。提倡"和而不同";提倡匹夫不可�志;提倡己所不欲弗�於人;提倡不可�言而�之言;都有助於民主的��。民主不是�政府,而是好政府。王道仁政就是好政府,正是民主的目的。

  我�他承不承�,比如�嗣同所�的三�五常之烈毒��?承不承�,忠孝�烈之���,都是以理�人的武器?承不承�,�限忠於誓死保�之�,也都是儒家��?他��是老��,他早已想�了。治水社�的��,���制度共生,都免不了泛政治化��的器用�面上的��。金�有�而腐,山�有�而摧,唯太�之道�古不移。承���太�的本��意�,把那�士���而有�心的"心",那��理精神和人生�度作�我�民族文化�同的坐�,不等於要�承那些操作�面上的��制度。

  我�器者道之用,六�皆器,�器非而道是,�以服人。�且孔孟荀��各�,���和宋理�差�更大。匡衡抗疏,�向��,早年酷好周�的康南海先生,後�在�木草堂里�的,有�多已�是西�了。逝者如斯,生生�易,何�太�不移的�心?他��雅斯��斯所�的�心期以�,各��念都在流�。�太教中分出了基督教和伊斯�教,但是那一本小小的《��》,仍然是���太民族散而不亡的��。他�,假如他�都像你,�在世界上,�有�太民族�?

  我默然。



  二

  那年年底,我去了北京,到中�社�科�院哲�所工作。那是他原先工作的地方,�多人�他知根知底。��我�自�大,都��他的近�。�起�,�不感慨。

  他生於河北��,父�是��工人,自�自�,家道殷�。解放後,�信�正在北京大�哲�系上�的他,�要把�年�蓄的百���金分�他和三�弟弟,�此安心靠工�生活,走社�主�道路。

  那�他�了�列主�,�信不疑,死心塌地跟�走。回信�他不要,��父�不要分,上交�"�和�家"。怕父��不得,又�父�所在�位的����信,�他���父�交出。��上拿著他的信到他家,把金�全�收了。

  北大��後,他被分配到中�科�院哲�社�科�部(後改�社科院),研究中哲史。�部要送他到��深造,他不去。�,中�哲�,��到外�去�?���是去�思想方法。他回答�,我�教�得�了。

  五七年���召,��整�,他��了一批大字�,批�院、所��的教�主�和官僚主�,引起�烈��。夜�,有人�了一�支持他的小白�:"怕�的官僚,你�去死吧"。他又�出大字�,批�小白�缺乏治病救人的�度,和�助�整�的精神不符。

  �接著反右���了。所��一口咬定,小白�是他本人�的。�他�小白�的批判是耍花招,要掩�反�反社�主�的狐狸尾巴。���上,他��否�,成了"�固�抗",成了"哲�所唯一��透的右派",被送到北大荒�荒,��改造。

  忠而被�,信而�疑,他�怨�悔。相信�中央和毛主席是正�的,��出在下面。��什�,在所�免。革命�分��,�荒也是革命。流放路上,�以言志,��在那��一�子了:

          ��完�山,踏雪直上天。

          今日新�土,��故家�。

  一股子豪�之�。

  一年後,由於努力��,被�����"改造�兵"。

  事�上,他走後,�小白�的人就被抓到了。他既已定案,不便改正。又不肯服罪,未能摘帽。�得�,不知情,年年吭哧吭哧,�改造�兵,也省事。

  �年後,他被�回哲�所,仍戴著右派帽子。知道事�以後,大怒。同院、所�委�完�了。�委��被��了,也大怒,把他�送到西北,下放到甘�省敦煌�教中�。六六年文革爆�,他首�其�,批�後,被送到����督��。

  仍然赤�忠心,仍然���民。在����,敦煌在搞大寨�,��委���了�信,告�他附近生����吃,�他吸取五八年的教�,要以百姓疾苦�重,�人民做��事,不要再搞什�假、大、空。��得知,�白了�,�夜����,解�"本�位���人抹黑新�村反��大寨"的��,打得他鼻青眼�。�此派�人看管,�督他一�一�。

  他很困惑:地方上��胡�,中央怎�不管?!他很焦急:��下去,有可能亡�亡�!再�人犯�直�,要改都�不及了!越想越急,半夜起�,遮著�,�"主席、�理、��的�"�信。天寒地�,�尖上墨水�了冰,�不出�,就伸到嘴�呵一呵再�。最冷的�候,呵一下只能�一�字,他就一�字一�字地�。天天晚上�。漫漫冬夜�,不知不�就有了十��字。

  信上�了七���:一,真相�假象;二,理����;三,�袖�群�;四,主�意志和客��律;五,��社�主�民主;六,�法大於��;七,一切�了人民,一切�了中�,其他都�是手段。��又抄了三份,用真名�姓��寄出。一份��中央毛主席,一份���院周�理。�了防止被下面的官�扣留,又�他的老校��寅初先生寄了一份,�他代呈。

  很久以後,"粉碎四人�"以後,寄到�中央和��院的信,先後都�到了敦煌�委。上�就是不服罪,就是反攻倒算,罪上加罪。他被拉到�上�影院�批�。押上��,已�像一�抹布,�身痰涎血污,���塞�草�灰土。要靠人架著才能站立,拎著��才能抬起�回答��。喝�他�什�上�,他�,右派也是公民,上�是行使公民�,符合�法,不是犯罪。�句�就激怒得��的群�炸了�,吼�地�屋�,拳�山崩柱折。他�那��,他已�什�都�不�,什�都感�不到了。

  幸�身�扎�,�有成了��。回到��,他失�了。民兵公安�出�,把他�汽�站捉了回�。�哪�去,不�。吊起�打,也不�。一�眼又失�了。捉回�打得更�,看得更�。他不���方法,�於逃到北京,�次上�,都��果。�著�落,到�悠�。最後�是公安出面,把他又送回敦煌,那�他呆了十二年的��。

  �值一九七七,局�波���。人�把不定方向,不知道�拿他怎��,不再打�他,也不大看管他了。他�了一批�去,在那�埋�苦�。�有交�,�有信息,荒郊野村,陋室��,地老天荒�人�,如同�家��。

  �人知道,他�子��生了什��的��金戈,�之是到破�而出的�候,他已成了儒家的�人,�是要告�革命,�找古典的善良。�是只有��孔�,才能振�中�。

  �化太突然了,初�令人��。再一想,也不奇怪。�泊二十多年,他���地都��札下深根。�把完�山�做��故家�,到�阻敦煌�大寨。�雨摧,野火�,豪�落�,�剩下一��墩子了,依然牢牢抓住土地不放。回�到土生土�的本土文化,也很自然。何��、儒�家,都以整��本位,���工具,�值�不相�突,理�上也有一���性的近似,��起�,�理成章。

  ���在得要有��真�。恰恰���西,他有得最多。



  摘帽了,平反了,又算是"人民"了,他很高�。�到自己�去的"愚蠢"、"不���",自嘲的�侃中仍然透露著一�自豪──��年能�匹夫之�,�得一身�而自豪。街上遇�那些�害�他的人,照�打招呼,一笑泯恩仇。他�他�不�是�文化。人多文化低已成中�的包袱,以後要�身教育,致力於化包袱��富。

  回到大�校�,�深履薄,寸�是�。��不��力,改作�一�不苟,受到�生�一致的敬重。四十八�了,才第一次�婚,才�上�教授,才分到一套�居室的房子。立即就把�居的八十老父,接�家中供�。

  老人脾�大,常�怒。夫��小心恭敬,服伺照��微不至。有一次我去他家,比他小二十�的夫人正�老人�背,一�不到��,老人就急,大�呵斥。夫人唯唯��,不��整位置。�德如我,�之�然。�此明白了,什�叫"孝道",什�叫"�淑",什�叫"修身",什�叫"�家"。

  一年後有了�子,夫��上班��,��把�子�得很好。四口三代之家,其�融融。三年後老父去世,他隆重以葬。�接著又把患癌症的岳父和岳母,接�家中照�。��屋住著五�人,�得不行。但他心甘情�,�我��不足以�善一身,�不足以兼�天下,能老有所�,幼有所�,且能教�育人,幸福得很了。��多髭的大方�,笑得像�太�。

  他的夫人和岳父母都常�,他的脾�好得不得了,就像一�老�牛。我到是�有��印象,他�死理不知�通,倔起�也很��。有一次,他��他的恩�、八十四�的�友�先生,因�在文革中站��,成了�矢之的。�虎虎跑�,大�北大。��年江青去看�,北大人�著迎接,鞋子�扣都�掉了。��旗喊��,激�得直蹦直跳。�在�身一�,又一下子都成了解放派!

  我�,人家有�改��。他�不是�不能�,我就�了。但是他��在�左派落井下石,同�年把右派�得死去活�一�,都不�是自我的重�。�是假的!我�你怎�知道是假的?他��有��、�有�悔的改�,不是改�。我�你怎�知道他��有?他�,要是有,就�有�容,能�身�地�心比心、��人的��有同情的理解,�不�那��酷,那�卑鄙!�不是�不要批判��。德�人也批判海德格�,但不是�粹分子在批判!後�他去了一趟北京,去向老人�安。

  八三年的"清除精神污染"��,起初����。我早已被�出北京,中央�名批判,成了整�的重�。新上�的系主任�文英打�告,建�上�在�理我以前,先�令我停止上�,停止�研究生,停止�文章出�,以免毒素�散。他向�����,�老�呀,人家有�,我�得�著��。落井下石不好。把人格�了,���系主任��,值得的�?

  好在棋局�得很快,��不了了之,此事�成��。

  那年我拒���,���大,先去四川,後到了南京。一九八九年,我在南京大�被捕。出�後,逃亡前,住在成都�郊。他趁到德��加��儒��的��,�家聚�了�天。�算日子,分�已�八年。八年�我的��白了�多,他的��也白了�多。�了面互�老丑,都悚然於�月的如流。

  正是逃亡的前�天,香港支��派��救的人已�到了。�不走孩子。他提出�照�。我�你家��房住著五�人,�得下�?他�可以在岳父母的房��隔出一�小�,就像他�子在他�房��那�。他�你放心,我��代理父�,��不�失�。我告�他我妹妹在成都,孩子可以住她家,�我姐姐�照�。我走後他在成都等了�天,等我姐姐到了,商量安排好了孩子的一切,才�去。



路上,我�著他八年以��作和�表的文章:《孔子的民本思想》、《孔子的君臣�》、《孔子的�利�》、《孔子的�富�》、《孔子是人�思想家》……等,洋洋�十�言,看了好�天。最後一篇是他在德���上的�言。後�才知道,�是一次著名的�言。�界��"九十年代中�大�文化保守主�思潮的先�";和"不同於港、台儒�的大�新儒�的��白"。

  不�文化保守主�是否等於政治上的保守主�,在�些文章中,他的��已�超越了�年��心性之�的理想人格��,而著重於一��理�架�於多元社�的整合功能,以及它在�西方文明的�突中起何�作用。他��,植根於西方文明的社���文主�和浮士德精神,���致��文明和其他文明的�突。他�言���突比亨廷�早了十年。��在信息�塞的��,他缺乏亨氏的���野。但生於�患,自有一��烈的危�意�,一�衰���下的民族主�激情。�激情把他的理�,高�到了抒情�的境界。

  文章中有一份打印的材料,是在八九年的�潮中,他��生�散�的一封�信。表示理解他�的�怒和悲哀,但要求他�把眼光放�,不要任性,不要孤注一�,更不要�食,留下�旋的�地。情��切,��俱下,焦急如焚之�,�然�上。想�年他求老父交出金�,�毛、周力��弊,不就是���子�。我想,他一丁��都�改�。�的是�念,不�的是心。零��也�,"一百八十度"��也�,他都是那�真�的他。

  "士���而有�心",此之�乎?

  ���隔重洋,匆匆又是八年。最近他已退休,�了西北"中���文化研究�" 的��。信上�,他要��一批�者、儒商和政治家,做集�的子�。以��文化�指��教育,培�新世�的人才。信上�,他�住在原�的房子�,夫人上班�子上�,岳父母年老多病,他每天上街�菜,做�洗碗,擦桌子�地。加上��如山,��又矛盾重重,活得很苦很累,但也�在其中。自�像�小毛�,拉著大��爬坡,越爬越吃力,越吃力越要爬。

  �信寄�一本他主�的�刊,卷首特稿是�立夫的,�"欲救今日之世界危�,自�求之於中�文化"。�"中���有形式有��之宗教,而已具有宗教之��者,因有孔子之教以代之也"。第二篇是香港孔教�院院��恩佳的,更呼�"在各大小城市��孔�教堂"。��他的��"得到��院宗教研究中心的��完全�同"。我�了口�,合上�,心�想,可能西西弗斯老去,已�弄不清石�是在上山�是下山了。

  "人世�回�往事,山形依�枕寒流"。



 

转载于"新浪博克"

 
 

Things you can do from here:

 
 

--
您收到此邮件是因为您订阅了 Google 网上论坛的"参考消息(G4G)"论坛。
要向此网上论坛发帖,请发送电子邮件至 go2group@googlegroups.com。
要取消订阅此网上论坛,请发送电子邮件至 go2group+unsubscribe@googlegroups.com。
若有更多问题,请通过 http://groups.google.com/group/go2group?hl=zh-CN 访问此网上论坛。

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