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金融危机以来，中国制造业受到很大的冲击。民营企业应该向哪些行业转型更能发挥自身所长？著名经济学家、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学终身教授陈志武近期接受《浙商》记者的专访，为民营企业家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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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武：激活并购市场
本刊记者 王文正
自从金融危机以来，中国制造业受到很大的冲击。民营企业应该向哪些行业转型更能发挥自身所长？著名经济学家、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学终身教授陈志武近期接受《浙商》记者的专访，为民营企业家指点迷津。
向现代服务业转型
《浙商》：有人认为，美国发生的是金融危机，但中国的问题不是金融危机，而是实体经济的危机。您怎么看这种观点？
陈志武：中国经济危机与美国的金融危机挂上钩，根本原因在于，在中国这些年的发展中，老百姓在经济增长中所分享到的好处虽然显而易见，但也相对有限，其劳动收入的比例远没有GDP的增速快，更何况国家又垄断了大量社会财富和生产性资料，这就导致国内的消费相对于GDP的增速慢了很多。
中国的民间消费，在1952年的时候占GDP的69%，1978年下降到45%，到最近又下降到35%，这使得中国对美国市场及其他国家的市场依赖度非常高。国内商品的供应和产能，远远高于国内消费的需求，这是中国卷入全球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也是在中国表现为实体经济危机而不是金融方面的危机的原因。
《浙商》：沿海地区的制造业在这次危机中受到很大的冲击。要走出制造业这个低谷，从政府和民企自身两个层面，您有哪些建议？
陈志武：首先，不论从哪个层面，我们应该看到，单纯地通过制造业来创造财富，在100年前可以，在30年前也可以，但到现在，靠制造业增长社会财富，是越来越艰难了。主要的原因在于，工业革命到现在已经进行了230年，为了衣食住行而制造的东西，太容易获得，产能也太过剩了。浙江企业应该意识到，人们的基本需要满足后，都会把目光放在未来的生活需要上，这就意味着下一步的发展，首先需放在金融行业上。在政策层面上，必须要放开民间金融，因为不放开民间金融，仅由政府来满足方方面面的需求，是不够的。
同时未来在教育、医疗卫生等方面会有很大的需求。比如美国在1929年时人均收入800美元，那时美国的医疗行业还不发达。但二战以后到现在美国人均收入已经达到3万美元，对医疗保障等就有了很大需求，而美国的医疗卫生行业也迅速成长为世界第一。所以浙江的企业除了保留一些制造业的基础之外，更应该向这些金融、教育、医疗、卫生等现代服务行业转移。这也与社会经济的发展阶段有着密切关系。
《浙商》：但是中国剩余劳动力很多，而制造业可以吸收很多剩余劳动力，解决就业问题。如果不发展制造业，大量的失业人群会造成很多的社会问题。这个您怎么看？
陈志武：这个情况是表面的。实际上，从1998年到现在，中国的制造业人口并没有增加，反而总体上在减少。因为生产技术经过200多年不断的改良后，机械化程度大大提高，越来越代替了人工，对工人的需要减少了。1998年，中国制造业吸收了近1个亿的劳动力，但现在下降到只有7000万左右，这就是证明。所以，未来的就业人口，应该更多地满足未来生活的方方面面，向服务业方向发展。所以总体上我对制造业并不看好，它的边际附加值越来越低。
向PE和Vc支持的行业去发展
《浙商》：金融危机发生后，中国政府推出4万亿元的刺激经济计划，今年上半年信贷也非常宽松，但许多民营企业依然感觉贷不到钱，您认为原因在哪里？
陈志武：这是国企和民企不平等的另一个具体体现。现在中国的银行业和证券业基本都被控制在国企手中，它们在放贷时是否会给国企和民企平等的机会，让它们得到同样的发展机会呢？很明显，过去的经历告诉我们这不太可能。银行中做放贷的官员更倾向于给国企放贷，尤其是今年经济刺激方案出台后，大家都在想办法给一些大基础设施项目、大国企尽可能多的放贷，这是在响应国家政策号召。而放贷给民营企业则会让这些官员承担风险，甚至影响他们的政治前途。
《浙商》：中小民企贷款难的问题，一定还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存在。有没有比较好的解决办法？
陈志武：在资本密集型行业，民营企业无法与大型国有企业竞争，因为国有企业可以得到很多资本和金融支持。房地产行业最近一年多的变化就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民营企业可以更多地在服务业等行业，以及涉及研发的行业寻找自己的空间和优势。
当然，我知道研发也是资本密集型的行业，但好在现在有很多私人股权基金和创业基金在中国兴旺起来，这从某种意义上正在缓解民营企业相对于国有企业的融资劣势。民企可以利用国内和境外的VC和PE的支持，在R&D(研发)方面做更多的投入。
之所以这样建议，是因为我觉得国有企业的优势在于模仿，它对成熟产品和成熟技术的模仿能力非常强，但在研发和创新方面却处于劣势。民营企业由于体制的灵活性和激励机制比国企好，可以更多地在研发和创新上占据领先地位。我觉得民企和个人创业者可以向那些最能够得到PE和Vc支持的行业去发展，利用这种方式来规避相对于国企而言的融资劣势。
逃脱"富不过三代"的魔咒
《浙商》：根据您的观察，在现有的制度框架下，浙江企业如何赢得下一轮？
陈志武：我认为浙江的企业要激活并购市场，这里面包括创投基金、风险投资基金以及其他的基金等。要去买一些企业，重新组合一些家族企业，这是很有必要的；另外是企业之间的并购。这个市场要搞活。
浙江企业要转型，要从家族化管理风格过渡到企业化管理风格，形成真正的股份制公司，这样的体制机制转型实际上与产业"转型升级"是捆绑在一起的。因为说到底，要转型升级的话，一定会涉及到长期资本投入的问题。要是不改变家族企业的股权结构，事实上很难逃脱"富不过三代"的魔咒。此外，要在文化价值观上塑造品牌，提升其品牌价值。
《浙商》：但是现在有人认为，中国人口这么多，特别是农村的消费水平并不高，而中国经济的拉动还需要内需，更多的人还是需要物美价廉的物品，高附加值的产品未必适合中国的市场。
陈志武：不同的企业应有不同的定位，你如果将市场定位在8亿农民的市场，那么采取上世纪90年代的低价策略，应该还是有用的。但你的利润空间、你的附加值肯定是非常有限的。如果你定位在2亿左右、消费相对较高的城市群体，那你最好还是采取另外一种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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