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 | 苹果在中国会败走麦城吗？
苹果派
朱申申为纽约时报中文网撰稿 2013年04月07日
从3月15日开始的半个月内，从央视315晚会发端，到新华社，再到人民日报，中国最高级别的官方媒体纷纷针对苹果(Apple)进行了“敲打”。一时间，官媒眼中“傲慢”的苹果仿佛从天堂坠落到了地狱。4月1日，苹果CEO库克向中国消费者发出了公开道歉信，这是他上任后的第二封。
熟悉中国IT史的人对此都会有似曾相识之感。但早在2009年底，央视报道曾批评谷歌公司(Google)“搜索结果出现低俗内容”，随后其它媒体积极跟进。这似乎预示着谷歌在中国厄运的开始。2010年，“不作恶”的谷歌公司宣布把中国区的服务器搬到了香港，该公司公开的理由是其邮箱受到中国黑客攻击以及无法忍受中国政府对搜索内容的审查。有同样遭遇的还有惠普(HP)，这家美国公司在2010年被央视315晚会曝光有产品质量问题，5月又被爆出笔记本电池着火的投诉。
后来，这两家公司都没好果子吃。谷歌中国的份额一路下降，把江山拱手让给了百度；而惠普的遭遇也类似，根据互联网数据中心(Internet Data Center)的数据，惠普此后在中国个人电脑市场的市场份额从高峰时的16%(全国第二)一路下滑到现在的5%左右，在中国市场排名跌至第五。
根据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的报告，苹果在中国智能手机市场的份额在2012年底时达到10%、排名第四，前三名分别是三星(Samsung)、华为(Huawei)和联想(Lenovo)。而这份按照销量计算的市场份额没有反应出苹果的真正优势，因为售价在5000元左右的iPhone为苹果产生的收入和利润不是国产手机能够比拟的。另据易观的数据，iPad在中国的市场份额尽管略有下降，但一直维持在65%以上，苹果属于一家独大。 如果历史重演，苹果可能因为中国市场的差池而面临重大损失。
中国现在已然是苹果全球第二大的市场，市场研究机构Asymco的分析师Horace Dediu认为，中国市场可能在2016年超越美国，成为苹果在全球的第一大市场。根据其2013财年第一季度财报，苹果大中华区上一季度收入为68.3亿美元，同比增长67％，环比增长26％，远超同期全球市场和美国市场的增长，后者分别仅为18％和15％。目前，大中华区在苹果公司全球545亿美元的营收盘子里，占比约为13％。在这次危机之前，苹果CEO库克（Tim Cook）最近更是频频访华，接受媒体采访，以凸显对中国市场的重视。
据腾讯科技报道，就在库克发布道歉信的当天，花旗分析师Glen Yeung表示，对苹果在中国的市场份额感到担忧，目前不向投资者推荐这只股票。
然而，市场上也不乏苹果的乐观派。易观国际（Analysys International）的分析师闫小佳认为，这次事件不会对苹果中国业绩产生实质影响，央视等媒体的敲打会促使苹果提升自己的服务质量，是其在中国市场加速发展的“催化剂”。 在舆论上，苹果也没有被全然打死。苹果此次遭受的指责主要是“中外消费者差别对待”和“态度傲慢”，这和惠普笔记本会起火的问题和谷歌背负的“不遵守当地法律法规”的指责有着本质区别。针对中国官方媒体的高调批评，科技媒体和财经媒体也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财经网微博对网友做了一个调查：作为消费者，您最想打掉哪个（些）企业的傲慢？网民选择最多的是“两桶油”（指中石油和中石化）和四大行（中国银行、农业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
针对这次官方媒体齐“削”苹果的原因，坊间有多重猜想，比如有美国媒体认为此举是针对奥巴马签署法案限制政府部门采购中国IT设备的报复，但也可能是中国加强数字安全监管的先兆。此前的3月10日，工信部电信研究院发布《移动互联网白皮书（2013年）》指出，我国移动操作系统对安卓(Android)存在严重路径依赖，自主操作系统市场份额普遍未超过1%。中国移动操作系统的核心技术和技术路线受到谷歌公司的严格控制，国内企业自主操作系统研发时刻面临谷歌的商业歧视，如谷歌通过延迟代码共享时间、通过商业协议制约终端企业等。
虽然相对于安卓系统，苹果的iOS操作系统在技术和生态圈成熟度上都更优。但这份报告也引发了外界对于中国政府将出手扶持本土研发的移动操作系统的猜测。 然而即便有这种考量，这次针对苹果的舆论战恐怕也不过是略晓以颜色，不见得会有进一步的实质性打击行为。3月25日，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苗圩在一次公开场合微妙地表明了中国的态度。他说，“全球的手机包括中国的这个产业，都是产能过剩，但恰恰苹果的手机在全球、在中国受到很多年轻人追捧，很多人不睡觉晚上要排队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这就给我们一个启示，产品的创新、商业模式的创新仍可大有作为。”
国内科技博客虎嗅网的文章《好苹果 坏苹果》则指出，央媒集体批苹果，是因为库克近期中国行所透露的布局计划惹恼了中国政府部门。今年初，库克访华时会见时任北京市代市长王安顺时透露，苹果将在北京设立研发中心，并将会把App Store和iTunes服务器放在中国国内以加快下载速度。这将有利于中国政府对苹果进行监管，当时国内媒体报道，苹果有意将部分服务器搬到国内。然而2月底苹果却采用了ChinaCache的CDN服务，从而实现数据“间接”落地中国境内。由于服务器没有落地，则中国政府无法对苹果应用程序进行监管。
软件和服务已经是苹果全球重要收入来源，根据Apple Insider网站的报道，2013年第一季度苹果首次将“所有来源于iTunes的收入、苹果独立软件和服务收入以及第三方软件和服务收入”单独作为一个收入分类细项，该季度这一细项为苹果贡献了36.87亿美元的营收，占当季总收入约6.7％，这个数字是当季iPod销售额的1.7倍。
然而上述这种猜测并没有得到事件双方的回应。上海联通人士此前接受国内媒体《东方早报》采访时表示，即使是服务器的搬迁也可能涉及当地法律监管，跨国公司对此一般都非常谨慎。而在中国这样一个市场，没有一家公司可以在短期内通过付费下载歌曲视频这种方式取得可观收入，即使是苹果。
闫小佳认为，苹果事件短期内不会影响苹果设备在中国的销售。“现在正是苹果销售的淡季，市场上没有新品，所以对以硬件驱动业绩的苹果来说，对销售也谈不上有什么影响。”闫指出，在中国，苹果iPhone和iPad发布头三天的销售量就能达到当季销量的30-40%；然后需求逐步放缓。现在离苹果上次发布新品已经相隔较远。何况从长远看，苹果中国未来的收入肯定更多来自软件和多媒体。 从需求端来看，苹果产品所受的影响也不大。
315之后，笔者了解到的一个实例是，有人正好要采购大量礼品给一批客户，目标方向是电子商品，要求如下：预算2000－3000元、全家都可以用、质量可靠、送礼体面。第一选择便是iPad Mini。国内一家主要服务于金融客户的财经公关公司高级客户经理去年底也曾对笔者说，在过去两年苹果产品是他们送礼时的重要选择。
不可否认，苹果系列产品仍然代表着业界的最高水平。长期而言，有赖于精良的产品线和市场地位，中国消费者恐怕很难会因为央视和《人民日报》的一时之举而放弃苹果。上周三，罗永浩主持的“锤子系统”（一个界面优化的Android操作系统）发布会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除开罗本身高超的营销能力，对锤子的期待和讨论正说明中国的Android界面还有很多提高的潜力。科技网站PChome的编辑卫钟对锤子的评价是：“这东西还比不上第一代iOS系统。”最新的苹果iOS已经是第六代的了。卫钟已经从业八年，由于工作需要，他身边常常带着五部或以上最新手机来做测评。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科技记者都认为苹果在售后上，特别是在其直营的零售店其实处于业界领先的水平。苹果中国更可能借着消除这次315影响的契机，加快在其他中心城市开设旗舰店的步伐。3月份当地媒体《都市快报》称，苹果亚洲最大的旗舰店将落户杭州，即将在2014年建成开张。2010年，时任苹果零售运营高级副总裁的Ron Johnson曾表示将尽快在中国开通25家零售店。现在Johnson已经离职一年多，而苹果在大中华地区算上香港的三家旗舰店也共只有11家零售店。 据公开资料，苹果目前在中国270多个城市拥有500个授权服务点，但是其品牌式的“Genius Bar”（天才吧）服务（舒适的环境、良好的态度、配件相对齐全、当场检测、大部分服务免费，不以盈利为动力）则只在零售店提供。
除了零售店，苹果从来没有停下自己在中国的拓展脚步。今年1月，上海市商务委员会官方微博披露，苹果将于今年夏天成立上海研发中心；去年底，苹果中国商店新推出了适合中国市场的货到付款服务；自苹果设备进入中国后一直倍受诟病的App Store下载速度问题也有了改善，3月11日，苹果官方对外宣布App Store中国地区的下载速度提升了10倍以上，而且更为稳定。这些都表明了苹果的决心和不断贴近消费者的态度。
如果苹果进一步提升在华服务，同时设立研发中心、加快开店，再加上质量保证，消费者谁还会在乎“傲慢”呢？4月1日，库克的道歉表明，苹果中国正试图努力解决售后问题，比如iPhone 可以整机调换和延长保修期等，他还再次强调了对中国消费者和市场的重视。
朱申申为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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